她抬头望着门楣上歪斜的"林府"二字,铜钉门环已经锈迹斑斑。
"小姐,您真的要进去吗?"管家老陈站在她身后,声音里带着几分犹豫,"这宅子空了二十多年,里面怕是......""没事的。
"林夏打断了他的话,从包里掏出那把黄铜钥匙。
钥匙插入锁孔的瞬间,发出刺耳的"咔哒"声,仿佛在抗拒着被开启的命运。
厚重的木门缓缓推开,灰尘在阳光下飞舞。
林夏迈过门槛,鞋底踩在积满灰尘的青砖地面上,发出细微的"咯吱"声。
她的目光被正厅墙上的一面铜镜吸引,那镜子约莫半人高,镜框上雕刻着繁复的纹路,在昏暗的光线下泛着幽幽的青光。
"这镜子......"林夏走近细看,镜面蒙着一层薄灰,却依然能照出她模糊的轮廓。
她伸手想要擦拭,指尖刚触到镜面,突然一阵刺骨的寒意顺着指尖蔓延上来。
"啊!"她下意识缩回手,却发现镜中的自己并没有同步做出这个动作。
镜中的"她"依然保持着伸手的姿势,嘴角缓缓勾起一个诡异的弧度。
林夏后退一步,心跳如擂鼓。
她使劲眨了眨眼,镜中的影像又恢复了正常,仿佛刚才的一切都是幻觉。
"小姐?"老陈的声音从门外传来,"您没事吧?""没......没事。
"林夏深吸一口气,强迫自己冷静下来。
她转身走向楼梯,木制楼梯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。
二楼走廊尽头是父亲的书房,门虚掩着,从门缝里渗出一股若有若无的檀香味。
推开门的瞬间,林夏愣住了。
书房里的一切都保持着二十年前的样子,书桌上摊开的笔记本,墨水瓶里的墨水早已干涸,钢笔还保持着书写的姿势。
最引人注目的是墙上挂着的一幅古画,画中是一位身着白衣的女子,站在一面铜镜前,镜中却映出一张完全不同的脸。
林夏走近细看,突然发现画中的铜镜竟与楼下那面一模一样。
她的目光落在书桌抽屉上,那里露出一角泛黄的信纸。
抽出信纸的瞬间,一张照片从里面滑落。
照片上是年轻的父亲,他站在那面铜镜前,神情凝重。
照片背面写着:"1999年7月15日,最后一次记录。
镜子里的世界开始侵蚀现实,我必须找到封印的方法......"林夏的手指微微发抖,她想起父亲失踪前的异常。
那段时间,父亲总是把自己关在书房里,整夜整夜地研究着什么。
有时她会听到书房里传来低语声,像是在和谁对话,可推开门却只有父亲一人。
突然,楼下传来一声清脆的碎裂声。
林夏快步走到窗前,正好看见那面铜镜的碎片散落一地,在阳光下折射出诡异的光芒。
而在那些碎片中,她分明看见无数个自己的倒影,每个倒影都在做着不同的动作。
一阵眩晕袭来,林夏扶住窗框。
当她再次看向那些碎片时,却发现它们正在慢慢消失,就像被什么东西吸收了一样。
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若有若无的香气,像是檀香,又像是某种古老香料。
"小姐!"老陈的惊呼声从楼下传来,"镜子......镜子不见了!"林夏冲下楼,原本摆放铜镜的位置空空如也,连一丝痕迹都没留下。
但她的余光瞥见墙角有什么东西在动,转头看去,却只看见自己的影子——那影子分明比她的动作慢了半拍。
她的手机突然震动起来,是一条陌生号码发来的短信:"欢迎来到镜中世界,林小姐。
你父亲的秘密,就藏在你自己的倒影里。
"林夏握着手机的手指骨节发白,短信框里的文字在暮色中泛着幽蓝。
老陈佝偻着背在空荡荡的墙面前来回踱步,青砖地上连一粒玻璃碴都没有留下。
"这不可能......"老人布满老年斑的手颤抖着抚过墙面,"我早上来打扫时,镜子明明还在......"林夏突然注意到老陈的皮鞋。
深褐色的鞋面上沾着几片银杏叶,叶片边缘还带着新鲜的露水——可这栋宅子方圆百米内根本没有银杏树。
手机又震动起来,第二条短信弹出:三更天去祠堂,记得带上你口袋里的怀表。
林夏下意识按住左胸口袋,那里确实有块硬物硌着皮肤。
她分明记得自己出门前换过衣服,这件羊毛外套的口袋里本应空无一物。
"陈伯,"她转身时状似无意地踩住一片银杏叶,"您今天从哪边过来的?前院石板路不是都封了吗?"老人浑浊的眼珠突然颤动起来。
他后退半步撞到八仙桌,供在桌上的青瓷花瓶应声而落。
林夏伸手去接的刹那,余光瞥见自己的影子还停留在原地,五指如利刃般刺向老陈的咽喉。
瓷瓶在掌心发出清脆嗡鸣,檀香味骤然浓烈。
等林夏再抬头时,厅堂里只剩她一人。
夕阳将雕花窗棂的影子拉得老长,那些纵横交错的暗影竟像活物般在地面游走。
怀表突然发烫,鎏金表盖"啪"地弹开。
表盘里没有指针,取而代之的是两枚逆向旋转的铜镜。
当镜面重合的瞬间,二楼传来重物坠地的声响。
林夏冲进书房时,那幅古画正在地板上诡异地扭动。
画中女子的白衣渗出墨渍,镜中倒影的脸庞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清晰——那是二十年前失踪的母亲。
"叮——"怀表突然发出钟鸣,画布上的墨迹开始倒流。
林夏眼睁睁看着泛黄的信纸从抽屉里飘出,空气中燃烧成金粉:**不要相信任何倒影****包括你自己的**窗外的天光倏然熄灭。
浓墨般的黑暗从四面八方涌来,怀表在掌心剧烈震动。
林夏摸到书柜第三层那本《梦溪笔谈》时,整面墙突然向两侧滑开。
密室里漂浮着数百面碎镜,每一片都映照出不同的时空。
她看见五岁的自己在庭院追逐纸鸢,而父亲正站在回廊深处,对着虚空中的镜子说话。
当她想触碰那片光影时,镜中突然伸出苍白的手——"快走!"熟悉的嗓音让林夏浑身战栗。
那个抓住她手腕的正是镜中倒影,此刻"她"的眼瞳泛着青铜色冷光,皮肤下流动着细密的铭文。
无数镜片开始向中心坍缩,在时空漩涡闭合前的刹那,林夏看见现实世界的书房正在长出青灰色的石锈。
林夏跪倒在密室的大理石地面上,手腕残留着青铜色的指印。
四周漂浮的碎镜全部变成漆黑立方体,表面流转着类似甲骨文的荧光纹路。
她摸到摔落的怀表,发现沙漏里的银沙正悬浮在玻璃罩中央,形成完美的太极图案。
"这是父亲研究的时间锚点......"她想起实验日志里潦草的图示。
指尖刚要触碰表盘,那些银沙突然汇聚成箭头,笔直指向密室穹顶。
青铜锁链的碰撞声从头顶传来。
林夏仰头看见倒悬的青铜棺,八条刻满星象图的锁链贯穿棺椁,每根锁链末端都拴着一面人脸铜镜。
当她数到第七面镜子时,呼吸突然停滞——那些镜中映出的分明都是她自己,只是穿着不同年代的服饰。
最右侧的铜镜突然泛起涟漪,镜中人身着月白旗袍,正在用朱砂笔在棺椁上书写。
当那人转头时,林夏看到了奶奶年轻时的面容。
"林家女子,终入彀中。
"镜中人露出悲悯的微笑,朱砂笔在镜面划出血色裂痕,"从你祖父那辈开始,我们就在等待能同时承载两个时空的容器。
"怀表突然发出尖啸,银沙凝成的箭头迸裂成光雨。
林夏感到后颈发烫,更衣镜里映出她皮肤下游走的青铜铭文,那些字符正顺着脊椎蔓延成锁链形状。
"小心身后!"镜中人的警告与破风声同时抵达。
林夏侧身翻滚,老陈的桃木拐杖擦着耳际砸在地上,飞溅的木屑在空气中燃起幽蓝火焰。
管家佝偻的身体正在发生恐怖的畸变,他的左半身爬满青灰色石纹,右手指甲暴涨成青铜利刃。
最可怕的是他的影子——那团人形黑影的头部裂开七只眼睛,正用不同步的频率眨动。
"小姐不该打开潘多拉魔盒。
"老陈的声音夹杂着金属摩擦声,"二十年前我帮先生处理过十七个镜像体,没想到最后需要处理的是......"桃木杖劈下的瞬间,密室突然剧烈震颤。
林夏背后的青铜铭文发出嗡鸣,所有黑色立方体同时投射出光幕,将老陈切割进不同的时空碎片。
她看见年轻版的老陈在雨夜掩埋尸体,看见父亲在密室与人形黑影对弈,最后一块碎片里,浑身青铜化的自己正在给婴儿时期的林夏喂药。
怀表开始疯狂倒转,林夏的视网膜上残留着父亲的口型:记住,死亡不是最可怕的遗忘。
当她再度恢复视力时,已经站在祠堂天井里。
暴雨倾盆而下,却浇不灭悬浮在空中的青铜灯盏。
九十九面铜镜环绕成阵,每面镜中都封印着一个林家女子。
她看到母亲被青铜荆棘贯穿心脏,看到奶奶的半个身体化作水晶,而正中央的巨镜里,浑身铭文的自己正缓缓睁开眼睛。
手机在此时震动,来自"00:00"的短信闪烁在屏幕:献祭还是觉醒,选择权在你。
倒计时:03:00:00祠堂门廊突然传来脚步声,两个浑身湿透的老陈同时跨过门槛。
左边的举着还在滴血的桃木杖,右边的握着一把老式转轮手枪。
他们异口同声地说:"小姐,该打更了。
"暴雨在青铜灯盏外围形成透明屏障,雨珠悬停在离地三尺的空气中,折射出祠堂内九十九道扭曲的光影。
林夏的后背抵着中央铜镜,铭文锁链在皮肤下发烫,她能清晰感受到镜中另一个自己的呼吸正与自己逐渐同步。
两个老陈分立祠堂东西角,桃木杖上的血珠与枪管的热气同时蒸腾起白雾。
林夏突然注意到他们的倒影——持枪者的影子完整如常,而持杖者的影子头部依然裂开着七只眼睛。
"1999年的你还在镜中牢笼,"她盯着持杖的老陈,"当年父亲失踪那夜,你杀死的究竟是哪个时空的镜像体?"枪声与杖风同时袭来。
林夏扑向右侧经幡,子弹擦过她扬起的发梢,在青铜灯盏上撞出绚丽的火花。
那些悬浮的雨珠突然开始倒流,汇聚成水幕显露出记忆片段:二十年前的祠堂里,年轻的老陈正将枪口对准太阳穴,而他脚下躺着七具与自己一模一样的尸体。
"原来你才是第一个觉醒的容器......"持杖的老陈发出齿轮卡涩般的笑声,左半身的石纹迅速蔓延,"当年先生发现管家才是最佳载体时......"他突然僵住,桃木杖上浮现出父亲的字迹——那竟是支伪装成法器的钢笔。
林夏的怀表在此刻迸发出炽烈白光。
沙漏中的银沙凝成父亲虚影,他伸手握住桃木杖笔身的刹那,祠堂地面浮现出巨大的青铜罗盘。
所有铜镜开始以不同转速旋转,镜中封印的女子们齐声吟唱起晦涩的祷词。
"快!转动日晷指针!"父亲的虚影在急速淡化,"让1999年的暴雨与现在的时空重叠!"林夏冲向罗盘中央的晷针,脚下地砖突然翻涌成流沙。
两个老陈在时空乱流中扭曲融合,变成半石半肉的怪物。
就在怪物利爪即将触及她后颈时,镜中的自己突然伸出手臂——青铜化的五指直接穿透现实维度,捏碎了怪物的心脏。
晷针转动发出洪荒巨兽苏醒般的轰鸣。
祠堂穹顶裂开星光隧道,